源作者:民间顾寺呀
算命的说怀了阴胎
北宋年间，北方的冬季已经进入了夜晚，可是徐老蔫此时正像热锅上的蚂蚁，在屋子里转来转去，卧房里传来他媳妇孙氏因为痛苦发出的呻吟。这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老婆子的说话声，在指导孙氏什么时间该干什么。
而徐家的门前，站着两个少女，大约十四五岁年纪，都像花一样漂亮，只是两个人眼神非常空洞，行尸走肉一般。不过要是仔细看，其中一个人的眼睛偶尔还会转一下，但也只是微微地转一下而已。
没错，房里的孙氏正在生孩子，因为之前她的肚子就较之正常孕妇要大上许多，很多人便猜测肚子里可能是双胎。
一胎双生在古代被认为是不吉利的，有饱读诗书的人解释了这种说法的出处，《易经》里说：一为阳，二为阴，因此人们认为双生的孩子反冲，并且阴气极重，皇家若是出现双生，便会挑选其中身体较弱的一个，将其杀死。
这些话对于徐老蔫来说跟放屁一样，皇家？皇上有多少老婆？能生多少孩子？他一个普通老农民，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，终于要生孩子，还管他阴气重不重？甚至他心里在想，生得越多越好，生一次就够本，以后就不用费事了。
当然，生孩子对所有妇女来说是走一趟鬼门关，双生就是走两趟，危险系数之大不消多言，所以徐老蔫虽然嘴上说是越多越好，内心里还是非常担心的。
原来门前两个少女是来投胎的，因为喝了孟婆汤，他们忘记了前尘往事，不过眼睛会动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呢？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，刚才过奈何桥的时候，她趁着人多杂乱将那孟婆汤洒掉了大半，所以她恍恍惚惚地还有些意识，只不过有些时断时续，并不连贯。
突然，徐家的房顶上飞来两个黑影，其中一个道：“新来的，你看好了，下面那两个女鬼就是在投胎了，也许上辈子她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，但此时她们已经全部忘掉了，到了这一世她们就是姐妹。”
新来的“哦”了几声，问道：“仇人会变成亲姐妹？还会亲密无间吗？”提问这人应该还在学习阶段，第一个说话的人听口气似乎是个前辈。
那前辈道：“那倒不一定，命运早已写好了，我看看……”说着好像去翻书查看，“这呢”，他指着书给新来的看，“妹妹天生残疾，姐姐将一生背着妹妹。”
新来的感叹道：“姐妹俩还真可怜。”前辈道：“她们什么都不知道，不会觉得痛苦，而且因为姐妹连心，甚至会觉得一生幸福。”
说巧不巧，眼珠会动的女孩偏偏此时有了意识，两个人的对话刚好钻入了她的耳朵。与此同时，她们姐妹两个已经默默地排好了队伍，她是第二个，这说明她会是妹妹。
突然，一种争强好胜的不甘心袭上心头，为什么是我？我为什么要是残疾，我干嘛用她背着我？不服气让这个女孩子脑中浮现出一个计划。
这时，两个人正一前一后不约而同地向门走过去，投胎就要完成了。
排在前面的女孩儿刚要向屋内跳去，后面的女孩儿突然伸出手拉住她衣服的后摆，借着这稍微停顿的工夫，后者抢先向前一跃，屋内随即响起婴儿的啼哭声，姐姐诞生了。
房顶的那个新来的声音道：“哎？这个女鬼听到咱们说话了？她去当姐姐了。”那个前辈道：“孟婆这个老不死的最近干活总是出纰漏。”新来的道：“怎么办？我们回去告她一状？”前辈道道：“你是新来的，不要总是想着告状告状的，那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呢？放心啦，这丫头闹不出大乱子的。”说着又去翻手中的书，道：“你看。”
新来的发生感叹的语气，道：“真厉害，已经全部写在生死簿里。”前辈道：“走吧，回去狠敲孟婆那老不死的一笔。”说着，二位阴差消失不见。
徐老蔫家一夜诞生两位千金，都是聪明伶俐，小眼珠滴溜溜乱转，见人就笑。徐老蔫和孙氏喜欢得不行，两口子找村里的秀才给起了名字，姐姐叫洇，妹妹叫菓，暗含着五行，同时借助谐音，先到人世的一个是缘起，后来的一个则是结果。
很快，姐妹两个长到了三岁，姐姐洇长得漂亮又可爱，妹妹菓则不然，有些含胸驼背，而且右腿有一些内弯，走路的时候一拐一拐的，所以尽管姐妹两个面目长得极其相似，但人们普遍还是喜欢姐姐，对妹妹则算是一种怜悯吧。
这一年徐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，徐老蔫得了急病，两腿一蹬再见了。就剩下孙氏带着两个女儿，多亏家里还有田地，无论是种是租，足够母女生活。
姐妹俩到了八岁，姐姐出落得水灵灵地，头脑更是机灵得像个人精儿，说话办事跟个小大人似的，妹妹恰恰相反，驼背严重到几乎抬不起头来，右腿的弯曲更厉害了，走路都非常吃力。孙氏给妹妹弄了一根木棍当做拐棍，她这才走得舒服稳当一些，当然姐姐洇更加嫌弃她了。
两个人的差异来自于性格的完全相反，姐姐漂亮，却经常皱着眉头，骨子里有一股争强好胜的劲儿，尤其对这个妹妹，什么都要强过她。
妹妹则不然，脸上总是明朗的笑容，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，头脑似乎也不太灵光的样子，笨笨的，学什么都慢，可她唯一关心的就姐姐，每天跟在姐姐的屁股后头傻笑。
有人问她为什么爱跟着姐姐，她就说姐姐身上好香。刚开始人们觉得妹妹是在胡说八道，常常笑她。
不过菓还是经常说，人们虽然还是不太相信，但没人在笑了，全当妹妹有特异功能吧，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。
村里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名叫琪莲，跟姐妹俩同岁，也是出落得落落大方，言谈举止非常有教养。人们都说琪莲和洇倒像是亲姐妹，洇有时就刻意跟琪莲穿类似的衣服。但是因为琪莲的家境比较好，衣服又多又好，洇便经常回家向孙氏要，一件两件还好，多起来孙氏也很为难。然而，只要达不到洇的要求她就要哭闹，孙氏只好一点点地学，尽力能够做出跟琪莲一样的衣服来。
可是毕竟琪莲的衣服出自专业裁缝之手，普通的农家妇女怎么可能有那种手艺呢？为了衣服的事情洇没少和孙氏吵闹，不过在外人看来两个女孩子的确是越来越像。
好事者就问妹妹，说姐姐被抢走了怎么办？妹妹菓一点不生气，反而拍着手说：“太好了，那样我就有两个漂亮姐姐了。”众人都笑她傻兮兮的。
一个夏日的午后，妹妹菓睡醒了午觉，却没见到姐姐洇，便忙三火四地去找。菓事后说她之所以非常慌张，是因为她闻不到洇的气味了，她就清楚洇已经离她很远了，
菓将她们平时常去玩的地方找遍了，都没有人影，奇怪的是琪莲也不见了踪影。后来同村小孩告诉菓，说上午就看见琪莲和洇向县城方向去了。
菓的心里非常慌乱，还问对方看到她们是和谁去的？对方说好像有一个男人，个头不高。
菓心里更急了，也没心思回家通知母亲，马上就动身去县城。正常步行去县城需要一个时辰，可是菓的腿脚不利索，硬生生走了三个时辰，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。
在路上菓遇到了琪莲，她正吃着东西往家走，逍遥自在的样子。菓疯了似的抓住琪莲问姐姐哪去了？琪莲很生气地甩开她的说，说：“洇很贪吃，那个男人给我们两个好吃的，我们吃没了以后他又说去城里，说他在城里还有很多好吃的，我们两个便跟他走了。到了城里那个男人给我们买了不少吃的，只因为我比洇多吃了一点，她非常生气，男人让我们再跟他走时，她便去了。”
菓说：“你为什么不一起去？”琪莲撇着嘴说：“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，我爹娘早就告诉过我不要跟陌生人接触，要不是洇，我都不可能去县城，我要是出了事情，你们谁也付不起责任。”
菓根本没听完琪莲的话，拄着拐棍又向县城方向走去了。
进了县城之后，菓便有了一些头绪，因为从进城开始她便闻到了姐姐身上的味道，若有若无似的，很淡。
算命算得出打过胎
菓便追寻着味道寻找，直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外面，味道最为浓烈。这时天已经亮了，菓来到县衙门击鼓。县太爷升堂一看就懵了，一个七八岁的残疾小女孩击鼓？分明是搅闹公堂。
这时候的菓一改往日的木讷，口中非常清晰地将姐姐的事说了一遍，县太爷没办法，派了几个公差跟菓去那个宅子一趟。
公差到了那里，里外找了，什么都没发现，感觉很生气，菓突然撞向客厅中的一个柜子。
柜子倒了下去，后面竟然有暗间，里面藏了八九个女孩，其中一个就是洇。
菓不仅救了洇，还破获了一起贩卖女童的案件。县太爷很赏识菓的才能，尤其对她说自己能闻味道的能力很感兴趣。可是，从找到洇那一刻开始，菓竟然再也闻不到姐姐身上的味道了。
回到家里，孙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乱转，娘三个见面就是抱头大哭。洇嘴上虽然没说，但对菓不仅不感激，而是更加厌恶了，因为这次菓出得风头太大了。
菓倒是无所谓，还是原来一样，每天傻呵呵地笑。
一晃长到了十五岁，姐妹两人已经是少女模样了，当然洇是越来越漂亮，往哪儿一站都是亭亭玉立，菓还是一副丑鬼的样子，佝偻着一瘸一拐地。
洇更加厌恶菓，因为菓没有劳动能力，看样子将来也不可能有人会娶她，所以上门给洇提亲的媒人们得到了这样一条信息，想娶洇，必须带着菓，等于说给菓找一个养老的地方，否则她将来就是饿死的命运。
这下可糟了，很多人家一听这个条件，就打了退堂鼓，穷人家不愿意多养一口人，富人家不愿意多添麻烦，洇的婚事就耽搁了。
昨天，又有媒人来提亲，是县城钱大户的儿子钱进，一个长得又帅文采又好的公子，主要还有家教，是县城一代最理想的夫婿人选。媒人听了孙氏的条件之后，说钱家提出可以多给钱，足够菓活一辈子的钱，孙氏还是没有答应，媒人很失望地走了。
洇的气愤简直无法形容，而菓还是傻了吧唧地围着她。洇就快步走，想甩掉她，菓还以为洇想跟她闹着玩，拼命地追赶，洇一时竟然甩不掉她。
洇冒出个主意，上山去，看你怎么追？可是菓今天有如神助，怎么也甩不掉她。终于在山上的一道溪水边，洇走不动了，坐下来休息。
菓凑过来，笑嘻嘻地看着姐姐。洇越想越生气，菓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丑陋无比，怎么能让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呢？
洇突然想起，这个小溪再向前流出不远就是一道瀑布，水流冲击着一块大石，如果菓掉下去呢？不被撞死也得被淹死。
洇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，张口道：“菓，咱们两个去溪水里玩啊？”菓欢呼雀跃地道：“好哇好哇！”说着竟连鞋袜也不脱就下水去了。
洇满脸的嫌恶，却装作开心的样子，也下水去了。菓忘乎所以地玩着，洇却有意将她带到下游去，眼见着离瀑布越来越近，菓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来临，还在跳着叫着。
洇看时机差不多了，猛然向菓扑过去，想将她扑到瀑布下面去。说巧不巧，菓正好看到岸边一朵小花，向岸上一跳，洇一下扑了空，一下趴倒在水里。水倒是不深，可是突然呛了几口水，洇失去了意识，直奔瀑布滚落下去。
菓回头一看，满脸惊恐，二话不说跟着跳了下去。
洇摔到了大石上，后背和一条腿摔断了，命捡了回来。菓却成功地避过了石头，安然无恙。孙氏请了郎中来，郎中直摇头，残疾是一定落下了，保住命就是最大的幸运。
孙氏和菓整日以泪洗面，洇像变傻了似的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棚发呆，她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，梦里一遍又一遍地从高空坠落，异常痛苦。
菓也非常痛苦，每日去瀑布前坐着，回想着那天的情景，后来她就跪在瀑布下祈求山神，希望让自己代替姐姐受苦。
这一日，菓又在瀑布前祈求，突然来了一个白胡子老道，慈眉善目的，问菓在干什么？菓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将洇的事情说了一遍。老道说：“想救她，需要把你身上的骨头拿下来给她，你愿意吗？”菓连想都没想，说：“愿意愿意，用我的命都行。”
老道说：“今天晚上我去你家里，记住不要声张。”说完笑着走了。
晚上，菓不敢睡觉，一直等着老道。可是越等越困，最后竟然打起了瞌睡。
突然，菓觉得有人拍她的肩膀，她惊醒过来，老道已然来了。
老道问道：“你真的考虑好了吗？不会变了？”菓坚定地点点头。
老道说：“闭上眼睛吧。”
菓乖乖地闭上了眼睛，老道念起咒语来，然后菓只觉得后背和腿上一松，好像有东西被抽走了似的，不过并不疼，反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轻松感。
又过了很久，屋里没有了动静，菓尝试着喊了几声道爷，没有回答，她尝试着睁开眼睛，屋里已经没了老道的踪影，洇在床上平静地睡着。她站起身来，全身轻飘飘地，个子好像也长高了。
菓很奇怪地拿起小铜镜一照，惊讶得嘴都合不拢，自己的驼背竟然好了，低头去看腿，弯曲的腿也直了，竟然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。
菓太开心了，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。
第二天一早，孙氏见到菓还是以为洇的病好了，菓将事情告诉了母亲，孙氏流泪了，感谢神仙的救命之恩。洇也好了起来，能下地走路了，只不过她变成了驼背和瘸腿。
从这以后，洇每天跟着菓的屁股后头转悠，拄着菓曾经的拐棍，一瘸一拐地笑。
不久后，县城的钱家来了信，答应了孙氏的条件。可是怎么跟媒人解释呢？媒人也不相信菓变成了洇，洇变成了菓。
最后没办法，只能是菓嫁给了钱进，带着姐姐洇一起嫁过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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